嗚呼哀哉!當年林中伙伴,今日在何方?驟聞文政墜崖過世的訊息,難以自己,回想與文政相交近三十年,往事歷歷在目,如今天人兩隔,悲從中來,不能自抑!況其結髮妻子雅真與愛子廉昕、愛女淳涓乎!
我何其有幸,能在台大登山社結識文政,文政對山的痴、對溪的迷,已到了可說難以自拔的程度,鮮有人在近半百之年仍常在雜林茅草中揮汗砍路並自得其樂!但文政的愛山親山,絕非僅止於體力之勞與感觀之享。文政在山裡,眼銳如鷹、動迅如豹、判斷方位之準確如在其家、思考之縝密令人折服。以其在山中開疆闢土之功績,足可封在三公之列,乃尊稱其為文政公。
有一次我與文政公一同前往畝畝山,行進間文政提出他的路的三大定律:第一、路是人走出來的;第二、每一條路都有其功能;第三、路的大小與其功能成正比;功能愈多,路愈大。還記得他說,牛頓的三大定律很簡單,但應用範圍極廣,經他多年的觀察,而得到路的定律。我說,路也有的是動物走出來的,文政回答,那不是路,是獸徑!我又說,溪谷上的路功能多於稜線上的路,但可能稜線上的路較大,文政則回應,我們可以來做實驗。當時到畝畝山剛好有兩條路,一條走稜線,一條走溪谷,於是我們兵分兩路,檢驗他的第三定律。
又有一次我與文政在社辦聊天,文政提出他的另一推論:溪水量的大小與集水面積成正比。為檢驗此理論是否正確,我們邀了秉潔、毓瑩,一同前往番子溪進行實驗,四個人背了一個大澡盆入山,引人側目。我們選擇了幾條小山澗,用帆布將澗水收集,計算其填滿大澡盆的時間。再將流量與由等高線圖算得的集水面積作一比較,得其關係。之後秉潔作了粗略的數值分析,但因量測的粗糙與暗流的誤差,並未得一規律。但文政公獨到的見解與創新的思維,令人欽佩。憶及此,又不禁嘆息其早逝。
我回國後在台大應力所工作,偶與文政相邀闔家出遊。文政當時對心臟血管流很有興趣,問我許多流體力學的問題。我說,我不是學流體力學的,但我們所裡有幾位流體力學的專家。過一陣子,文政竟然願意放棄醫生的高所得,來考應力所博士班,但他的筆試成績不佳,口試卻表現優異,當時來訪的中研院院士梅強中教授亦擔任其口試委員。他在討論錄取名單時,曾說:如果你們應力所不錄取,他可以到我們MIT來(梅強中院士為美國MIT教授),可見梅院士對文政之賞識。文政之才令人羨慕,奈何再無緣與其談天論地矣!
近日金融海嘯肆虐全球,沒想到山社伙伴也接連遭受打擊!造物者何其殘忍,先是帶走了天使般的明瑜,相隔一個半月又奪去了文政公的性命。人言:天妒英才,果如是乎?文政不但帶領我走過許多深山幽谷,並經常在我孩子與媽媽生病時提供協助,我們全家老小皆銘感在心。但如今家母再次中風住院,我卻再也尋不到文政公的幫忙了!何其悲痛也哉!
文政公急公好義,為解決山友高山病的問題,曾致力研究高山症的原因與醫療方法,成為國內高山症的專家之一,助人無數。去年十一月底我赴台南開會,晚上與文政、雅真、一雄共進晚餐,聽文政談起十月初山友在嘉明湖附近失蹤的山難事件,文政判斷山友應是在嘉明湖到向陽山的路上迷失,言語中並提到要去搜尋。以其助人為樂之本性及探索求證之精神,我當時即知其必會出尋,但不料其單身入山,更不想文政在向陽山中畫下其人生的句點!人世之無常,何其無可奈何!
嗚呼哀哉!今日終於體會此語之含意,但仍不能表達我對文政公的思念感懷於萬一。縱然常常事與願違,我仍願文政公在我所不知的國度能享人世間沒有的極樂。雖然已不能再看到文政的風采,但希望其德風懿行能長留人間。謹以此文略述文政公的事蹟,並表達對其英年早逝深沉的哀悼。
王立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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